她还是一直站在门外,茫然地看着货车消失在荒川对面(北野武写给读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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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学时,母亲是如何逼我读书,而我又是如何不肯读书,老想着打棒球,一直是我最深的记忆,也是我们母子之间较量的开始。

邻居大婶看我那么爱打棒球却没有手套,在我生日时偷偷帮我买了,但是母亲根本不准我打棒球,就连拥有手套也会惹她生气。于是我把手套包在塑料袋里,偷偷埋在银杏树下,每逢打棒球时才挖出来。

有一天,当我挖开泥土时,手套不见了,塑料袋里装着一堆参考书。

母亲安排我去英语和书法补习班,我假装乖乖去上课,其实照样逃学,偶尔也会感到内疚,就在公园的长椅上,拿出砚台和毛笔,大笔挥洒自己的名字。

她要看我书法练得如何,我就拿出在公园里写的字给她看。她一看便勃然大怒,说:“书法老师一定会用红笔好好批改的,你这胡乱涂鸦的脏字,就是想假装去上课也没用。”

后来,我考上明治大学工学院。对母亲来说,这是一个小小的胜利。不过,我以退学这个最坏的结果,结束了我俩在读书领域的较量。但我们母子的较量,并非只限于读书这个领域。

母亲还有更大的目标,她想要我出人头地。我开始打工,并自信可以赚到房租和零用钱,于是决定搬出来住。

就是大学二年级的春天,趁着母亲外出,我把行李搬出来。真不凑巧,只见母亲拐过前面的街角,迎面而来。

“小武,你干什么?”

我别过脸去,听见雷鸣般的怒吼:“想走就走,都读大学了,又不是小孩子。绝对别给我回来,从今天起,我不是你妈,你不是我儿子!”

尽管如此,她还是一直站在门外,茫然地看着货车消失在荒川对面。我心里也难过,可是我坚信,不这样做,我就无法自立。

啊!新生活!起初几天,我的确是早上六点起床做广播体操,然后精神抖擞地度过了这一天。但很快,我又陷入自甘堕落的日子里。

她还是一直站在门外,茫然地看着货车消失在荒川对面(北野武写给读者)

别说是学校,连打工的地方都爱去不去,每天游手好闲。一回神,发现房租已拖欠了半年。我不好意思面对房东,偷偷摸摸爬窗出入。

房东来敲门:“给我跪下!”

我心想:这房东想干什么?但还是露出一点反省的样子,乖乖的跪在地板上。

“欠了这么多房租,你以为还住得下去吗?”

“不,我想你肯定会叫我滚。”我低头回答。

“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?”

“因为房东您很仁慈。”

“这就是你幼稚,愚蠢的地方。”房东叹了口气,“半年前你搬来的时候,你母亲紧跟着过来,她说:‘这孩子傻傻的,肯定会欠房租,如果一个月没缴,你就来找我拿。’就这样,你母亲一直帮你教房租,你才能一直住在这里。但没有一分钱是你自己掏的。你也为你母亲想想吧。”

房东走后,我瘫坐在棉被上许久。些许感谢的心情,混杂着永远躲不开母亲的懊恼。第二次交手,我又彻底输了。

处在这个屡屡被母亲“算计”的世界,我总是感到有些不满,但具体不满在哪里,又怎么也说不上来。

我想起小时候的玩伴,现在不是苦力,就是黑道鬼混。他们和我哪里不同?没有。不,只有母亲不同。

终于有一天,当我上电视演出,酬劳超过百万时,我不知怎么回事,又想回那个久别的家了,打电话过去时,心脏还猛跳。是母亲接的电话:“最近上电视,赚到钱啦?”

语气非常温柔。不料,我才说“还可以啦”,她立刻缠着我说:“那要给我零用钱!”

这当妈的怎么回事,真会扫兴。既然如此,那就让她见识一下。我准备了三十万现金,还请她到了寿司店。

“就这么一点啊?不过三十万块钱,就一副了不起的样子!”

我能怎么办?当然是不欢而散,发誓再也不回家了。

麻烦的是,电话号码已经告诉她,从那以来,过两三个月必定打来,一直要钱,不停地要钱,直到生命快结束的时候。

母亲突然握住了我的手:“小武!下次你再来时,我的名字就变了,因为取了戒名。葬礼在长野举行,你只要来烧香就好。”

我挥手跟姐姐告别。在零售店买了罐啤酒,跳上停在眼前的车厢,里头空荡荡的。

猛然想起姐姐交给我的袋子。我打开了袋子。这是啥?我一时无言。竟是用我的名字开的邮政储蓄存折!

翻开来看,排列着遥远记忆中的数字:

1976年4月,30万

1976年7月,20万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