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从一个阶级冲进另一个阶级的过程,就在这一刹那完成了(殷夫写给哥哥徐培根 1930年3月11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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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爱的哥哥:

你给我最后的一封信,我接到了,我平静地含着微笑把它读了之后,没有再用更多的时间来想一想它的内容,我立刻把他揉了,塞在衣带里,我的这种态度或许让你意外吧。

我从你这封信的口气中,看见你写的时候是暴怒着的,每个字都和拳头一样,有一种威吓的意味。

或许你希望我在读的时候,会有一种忏悔;或许你希望我在读了之后,会立即觉悟过来,从新走上我久已摒弃的道路,立刻离开我目前的火线,投降到你们的那一方去,到你们的脚下摇尾乞怜。

可我要让你失望了,我不但不会觉悟,不但不会有痛苦,不但不会投降到你们的阵营中来,正好相反,我读了之后觉得比读一篇滑稽小说还要轻松,觉得好像一副担子终于从我肩头移开了,觉得那条把我生命苦苦束缚于旧世界的丝带终于截断了。

那种让我的理想与现实不能完全融合的压力,终于消灭了,所以我微微地笑了,闭了眼睛,向天痛快地嘘了口气。

好啊,我从一个阶级冲进另一个阶级的过程,就在这一刹那完成了,我反佛能看见我眼前失去了最后的云幕,青绿色的原野无垠地伸展着柔和的胸膛,远处的廊门明亮地放着纯洁的光芒,我真是无穷的快乐,哥哥。

你在信中说我对你已经完全没有信用了,我觉得你说得太迟了,难道我对于你没有信用你是现在才知道吗?还是你一直念着兄弟的情分,没有勇敢地或者忍心地说出来呢?

如果是后者,那我不怪你,并且也相当的佩服你,因为这是你们的道德,是你们的仁义。我对你抽去了信用的梯子,并不是最近才开始的,在很早前当我的身子从你们阶级的船埠,离开了一寸的时候,我就开始欺骗你,利用你,背弃你了。

我从一个阶级冲进另一个阶级的过程,就在这一刹那完成了(殷夫写给哥哥徐培根 1930年3月11日)

1927年春季,你在C总司令部参谋处里,曾经低声对我说:我告诉你,如果时局一下子变了,你一定会吃亏的。

过了一夜,上海便布满了白色的迷雾,你的警告变成了事实,铁环紧扣着我的手脚,枪口对着我的胸口,把我从光明的世界扔进了黑暗的地狱。

我掏出四元钱收买了一个兵士,给我寄一封快信给你,这效力真的是非常迅速,那些狗在我的案卷上写了两个字:开释。

出狱后,你把我软禁在你的脚下,当然,你对待我的确没有我对你那么凶,因为你对我是兄弟,我对你是敌对的阶级。

站在个人的角度,我应该感谢你、佩服你,你是一个超等的哥哥,我们的父亲早死了,你的确做得和父亲一样周到、柔软、熨帖,但如果我站在阶级的立场上来说呢?

你叫我预备做剥削阶级的工具,你叫我将来参加这个剥削机器的一个部门,我不仅要愤怒,更要反叛了。

D大学的贵族生涯足以消灭我的理想追求,所以我毅然决然的脱离了,但我不是英雄,我要利用你来维持我的生命,所以我一而再,再而三的向你要钱来养活我-----这个企图消灭你们的生命。

你千万别以为我是在忏悔,不,你们的钱是哪儿来的?还不是从我们阶级的身上搜刮去的,你们的社会还不是建筑在我们阶级的血肉上的。

我说了这么一大篇,做什么呢,我不过想证明给你,你到现在才说我对你失去了信用,已经是太迟了。

哥哥,现在是我们告别的时候了,我和你之间的纽带已经完全割断了,你是你,我是我。我们之间的任何妥协,任何调和,都是万万不可能的了。

你是忠实的,慈爱的,诚恳的,但你却永远是属于你的阶级的。我和你也只有在兄弟的关系上,愈离愈远;在敌人的关系上,愈离愈近了。

你说你关心我的前途,我谢谢你的好意,但这用不着你的关心,我的前途不是我个人的,而是我们整个阶级的,而且这前途和你们的前途正好相反。

我的兄弟已不是什么总司令,参谋长,而是多到无数的世界的创造者。

别了,我的哥哥,你的弟弟在最后向你告别了,在火线中再见吧。

1930年3月11日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