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幸我是个女孩,更不幸是个演戏的(袁雪芬写给父亲 1947年5月24日)

阅读模式

爸爸,您说会回来的,怎么一去好几年,到现在连音讯都没有,您在异乡客地一切都好吗?家里祖母、妈妈、叔叔、妹妹都跟我都记挂着您。

您说会回来的,会写信给我的,可是直到现在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?爸!您出门后不多几日,祖父因您单身出门不放心,他也找您“去”了,他老人家在您那儿好吗?我们都很牵记着。

爸!您出门的当年我就回到上海演戏了,这时候我跳出了科班,另组剧团。“新越剧”就在那时诞生:分幕、装置、灯光、化装、服装等新的方式都在这时候渗入我们的演出。

起初演员们不习惯学戏排戏,似乎这是多此一举。观众倒是接收了,可是同行不赞成新的,喜欢保守旧的,虽然给我们很多阻碍,我们还是低着头工作。

我自己肺病里的细菌,从左肺进展到右肺,这也算进步了吧。妈天天哭着要我回乡养病,我想,祖父是有肺病的,爸也有肺病的,这份“传家之宝”一定要传给我,我也只好照单全收。

我在乡下,空气虽好,可惜环境太恶。有许多人仗着日本鬼子的势力,凶狠强横,忘记了自己还是中国人,专门欺侮国人,常常借了名义来强迫我演戏。那时节我的病非但不能轻,反而加重了许多。

想想这边,是那边好,到了那边,还是这边好,真是到处一样,我只好再到上海。各方面又来接洽登台,一答应登台,根本没有工夫医病了。这十二年来我已尝遍了甜、酸、苦、辣的滋味。

爸!这世界不允许有灵魂的人。假使你自身清白,站在自己岗位上挣扎,人家会说你固执、骄傲。唉!自然会有各种麻烦来找你。爸!不幸我是个女孩,更不幸是个演戏的,只要你是个女演员,他们对付你的方式更多。

在中国演戏的不是艺术家,每一个人都知道叫“戏子”。没有保障的“戏子”,谁都可以来欺侮你,甚至造了种种谣言来攻击你。

你若开开口,就做几本书写几篇莫名其妙的文章来破坏你。你若不开口,看的人还以为你是真的默认了。你若再开口,就会把你打入深渊大海,永世不得翻身。

爸!人说:“聪敏遭天忌”,我并不聪敏,为什么也有人忌恨?爸!我不想哭,哭!哭有什么用呢?我不是小孩,我的性格比从前坚强得多了,这是时代给我的转变,是这个社会给我的磨炼。

的确,我得着的,您应该高兴,我损失的,您也不要难过,我们的“新越剧”现在是怎么样了呢?成功了吗?不!没有。爸!等到成功的日子我再写信告诉您。

爸,我再告诉您一个您喜欢听的消息,我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,最近牛奶我也吃了。至于您与祖父的近况怎么样,我真不知道怎样才可以知道呢?只有遥祝平安!

您的儿雪芬上

1947年5月24日

不幸我是个女孩,更不幸是个演戏的(袁雪芬写给父亲 1947年5月24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