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埂上的春耕课

清晨的露水还未从稻叶上滑落，村口大喇叭里的"嘟嘟"声就扯开了春日的幕布。我跟着爷爷往田埂走，脚底的泥浆还带着昨晚春雨特有的腥甜，像是要把整个冬天沉淀的记忆都揉进新翻的田垄里。

"插秧得趁早，露水能护秧苗。"爷爷赤脚踩进秧田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水田，惊起两三只白鹭。我学着他的样子卷起裤脚，却立刻被冰凉的泥浆蜇得缩回脚。爷爷哈哈笑着把秧苗递到我手里："莫怕，田埂上的娃娃哪能怕泥水？"

十指插进黑亮的淤泥，才发觉农事远比古诗里写的要艰难。前排的秧苗总在转身时漂走，后排的根基又扎得东倒西歪。指尖被稻叶划出细密的红痕，太阳爬上檐角时，我的秧苗在田里歪歪扭扭站成鬼画符。反观爷爷的田垄，青翠的秧苗像列队士兵，根须深深扎进黝黑的泥土。

"握秧要像攥鸡蛋。"爷爷握住我的手示范，掌心的温度混着阳光的温度。我学着用拇指食指掐断秧苗根部，留三寸葱白入水，腰肢随着插秧的动作弯成新月的弧度。汗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，泥浆糊住后颈的绒毛，却渐渐品出土地特有的腥香。

日头偏西时，整块水田终于披上新绿。爷爷弯腰查看我补种的秧苗，突然直起身指给我看："瞧，你插的那畦整整齐齐。"阳光穿过薄云，在新栽的秧苗间织成碎金锦缎。我忽然明白爷爷常说的"手上功夫"，不仅是插稳每一株秧苗，更是把生命的年轮刻进土地的纹路。

归途上，我数着布鞋上的泥点，它们像散落在大地的星子。远处传来清脆的蛙鸣，惊醒了歇在草垛上的麻雀。我知道，这些晨昏交替时种下的绿色诗行，将在夏夜里摇响漫天的稻花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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