蒙古包前的草场上，百灵是最活跃的歌手——《百灵鸟》

清晨五点半，窗外的蒙古包顶还凝着露水，牧羊姑娘的歌声刚飘过草尖，一声银铃般的啼鸣便刺破晨雾。我总疑心这是百灵在模仿风穿过芨芨草的声响——它总爱衔着干草茎，站在我家蒙古包顶的铜铃铛上，歪着脑袋打量人间。

这百灵是去年春天闯进马场的。当时它撞在勒勒车破旧的麻绳网上，翅膀扑棱着滚进饲草堆，金褐色的羽毛沾满草屑，像只炸开的蒲公英。兽医说它翅膀轻微骨折，得静养。我偷偷往它竹编的临时巢里多塞了几粒苏丹草籽，它倒不认生，昂头用黑豆似的眼睛看了我半晌，忽然轻快地啾了一声，清亮如风铃。

蒙古包前的草场上，百灵是最活跃的歌手。清晨啃着草叶的绵羊听见它报晓，羊羔立刻支棱起耳朵；暮归的牛群踩着它的歌谣节奏，慢悠悠往家踱步。我常学着牧民们将小米撒在勒勒车轱辘印里，看它蹦跳着啄食，细爪划过沙地，留下一串俏皮的音符。它似乎通晓所有人类的把戏：知道我把铜铃铛系在车辕上当诱饵时，会故意在铃铛边绕圈，待铜铃叮当空响时，忽然振翅掠过车顶，惊得铃铛叮叮当当震得满天星斗都在摇晃。

最妙的还是牧民们的"百灵会"。入秋后的傍晚，牧人会把心爱的百灵笼挂在柳树桠上，让它们隔着暮色斗歌。我的百灵总爱先来段悠长的颤音，尾巴像扇子似的轻晃，接着突然切出几串短促的啁啾，像草原上忽起的旋风。隔壁巴特尔大叔的百灵不甘示弱，忽而低吟，忽而高亢，尾音"啾啾啾"抖得人心底发痒。暮色渐深时，二十几只百灵此起彼伏的歌声混着奶酒香气，把整个村子都浸在流动的月光里。

前些天它突然开始教幼雏唱歌。只见它站在草叶尖上，翅膀半敛，对着三只毛茸茸的小东西示范："啾——嘀呖呖——"稚嫩的小百灵们跟着啾啾应和，不成调的练习曲惊飞了觅食的山雀。我忽然明白，这天地间的精灵，原是要把自由与歌声代代相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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