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海军从来不互相仇视(甘特·莱奥普德写给洛伊丝·霍夫曼 1992年1月2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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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爱的洛伊丝·霍夫曼:

1992年,新的一年才开始不到一个半小时,威廉·达顿就打来电话,通知我乔治去世的消息,令我深受打击。

随他一起带进坟墓的,是我们的那一段历史。我为失去一个非常好的朋友而悲伤,我们之间是真正的友谊,尽管我们当时各自属于一场战争的敌对双方。

他是美国驱逐舰的指挥官,我是德国潜水艇的指挥官,但是这场战争是因为强迫我们,互相为敌的极其可恶的体制。

在我们的心里,我们海军从来不互相仇视,一旦我们其中的一个,没有能力在继续作战,所有的敌意都会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永远存在于海军之间的团结意识。

因此,整件事发生得很自然,我们打下来一架往我们潜艇上,投掷了一枚致命炸弹的美国飞机,那个美国飞行员一点儿皮儿也没擦破。他把我这个严重受伤的敌人,救上了他的救生筏,并对我施行了急救。

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,乔治的考利号驱逐舰开了过来,我被拉到他们的船上,当时正是星期六的中午,军官们正在食堂吃午饭。

尽管如此,乔治还是命令把桌子上所有的盘子都撤走,并把我放在桌子上准备接受手术。

我从头到脚都被柴油弄得非常脏,人们把我身上的油污清洗干净,在医生开始给我做手术之前,乔治说他欢迎我以他客人的身份上他的船,并称呼我为船长。

他还邀请我在船上期间就睡在他的船长室,当我不同意医生要把我的右腿,从膝盖上部截掉的时候,那个令人钦佩的医生,毫无怨言的费了很大的工夫,取出了十多片的弹片,处理了严重受损的肌腱,肌肉和神经,最后在伤患处涂上厚厚的一层盘尼西林。

在考利号驱逐舰停留的那段日子,是我最愉快的记忆,乔治的狭义心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这一位美军指挥官每天都来照看我,坐在我床边,给我讲美国人,讲他的家人,还有他在海军的生活。

他从来没有让我意识到,自己当时是战俘的身份,他多次强调说:我是他的客人。

我们海军从来不互相仇视(甘特·莱奥普德写给洛伊丝·霍夫曼 1992年1月2日)

我对我的命运一点也不觉得难过,因为我已经厌倦透了这场战争,但乔治说话很有技巧,他从来也没有问过我,有关军事和政治方面的问题。

几天之后,我可以用裹着厚厚一层石膏的腿,一瘸一拐的四处走动了,乔治坚持让我用手搂住他的肩膀,拉着我去到甲板上有阳光的地方。

曾经有两次,我被邀请到军官餐厅吃晚饭,期间我被安排到他旁边的座上宾的位置。晚饭后,还放映了一场电影。

当时,乔治弯腰到桌子下面,在我的脚下放了一个垫子,还不时的询问我感觉是否舒服。

我这一生中都敬仰乔治,钦佩他为人的品质和人道主义精神。在船只调动的时候,我还了解到,乔治是一个极其干练的海员,和一个为了人道主义信仰挺身而出的勇敢者。

当时,在封锁岛屿号航空母舰上的总司令,命令把我转交到他的船上去,乔治以我处于康复的关键时期为由,没有执行这一命令。

当考利号驱逐舰在1944年3月29日下午,驶进波士顿港的时候,我这个德国战俘就站在船长的旁边,他甚至还允许我当了一会儿他的舵手。

和乔治说再见的时候,我的眼泪差一点儿流出来,因为我们曾经很亲近。在分别的时候,乔治送给我一套他的卡其布制服,船上他,我看起来非常像美国人。

我躺在担架上,海员们往我身上撒了一大堆巧克力,烟卷,口香糖和其他好吃的东西。在我被抬着经过舷梯的时候,所有在甲板上的人都行礼,向我这个德国战俘致敬。

这等胸怀象征着他们的心灵善良和厚道,毫无疑问,作为指挥官的乔治,给他们做了一个光辉的榜样。

我已经把乔治·霍夫曼的故事讲了一千遍了,就像讲英雄史诗里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的故事一样。

亲爱的洛伊丝,在我们这个年纪,一个亲人的去世对我们的影响特别大,我们开始意识到人生走到尽头是多么快呀。

从我自己的悲伤经历当中,我知道面对最终死亡的时候,人的感情会很强烈,在心里会点亮有关逝者的所有记忆。

在我眼里,再也没有比乔治的形象更鲜亮的了,他在我的好朋友当中永远排第一位,而且是位特别好的朋友。

关爱您的甘特

1992年1月2日